赤脚门外生

　　陈天华五岁时看到邻居娃娃手提小竹篮上学读书，自己独自一人无伴玩耍，很是烦恼，整天缠着妈妈。陈天华的妈妈很贤惠，常给小天华讲故事，教小天华唱儿歌。小天华记性强，故事记在心里，儿歌挂在嘴上，也有滋有味。但不到半年，妈妈的故事没有了，儿歌唱完了，再要讲，再要唱只好暂停，而小天华仍缠着不放，小天华的妈妈推卸说：“星星，要你爹爹讲去。”(天华名星宿，字天华)，小天华去缠他爹了，好像另开了一个天地，非常高兴。

　　陈天华父亲也读过几句“子曰”，也读过几句《三字经》，于是教小天华读“子曰”，读《三字经》，无书无字地教，无书无字地读，读白眼书也不错。白天教几句，晚上就背，背得流畅。小天华的父亲非常满意，不过没过多久，小天华爹爹肚里的几句书都倒尽了。

　　小天华只好到私塾学堂门前去听。他看到老先生讲得摇头晃脑，学生仔子齐诵读，声音宏亮。小天华赤脚站在门外，听着朗朗读书声，心理乐滋滋的。老先生的一字一句他记在心里，连老先生的一摆手，一摇头都记住了。这样，天天同小伙伴上学堂，小伙伴在教室里围着方桌坐，小天华在门外站。

　　老先生常低头看门外的小天华，站得认真，一张天真的脸勾起老先生的好奇说：“小娃子，几岁，不读书，何哉?”

　　“我六岁，难交学谷。(学谷即学费)”陈天华回答说。

　　“只要你能对出我的出边，免收学谷。”老先生将了一军。

　　小天华也跟他爹学过几句“天对地，雨对风，大陆对长空”，满有信心说：“说话算数啊。”老先生捋着胡须，望着小天华摇晃着脑袋说：“欲改农夫业，对边如何?”小天华偏着脑袋，眨着眼睛，想起了父亲说起过“要想出人头地，必攻读圣贤之书”的道理，顺口回答：“将攻圣贤书”。老先生高兴极了，笑得胡子跳起了舞：“小天才，小天才!”高兴而免费收了陈天华为学生。这时陈天华才六岁。

　　王八蛋

　　小天华自进了学堂门，见书就读，见字就认。小鹿桥的风雨桥(瓦桥)上贴满告示和扬名字，他都要读一番。什么“天黄黄，地黄黄，我家有个夜哭郎，请君念一遍，一觉睡到大天光。”什么催交公粮、防火等告示贴得桥柱、桥头像是膏药巴巴，满桥都是。

　　有一回，几个差役又要贴告示了，大伙围上去看，小天华也挤在人群里看。差役一边贴，小天华一边高声朗读，读到结尾读出了“严惩不货”，于是小天华说：“告示告错了!告错了，不要货，只要钱。”

　　一个差役头头瞪了小天华一眼说：“一个胚毛未干的伢子，什么告错了，哼!毛小子敢在佛爷面前讲经书。”

　　小天华理直气壮地说：“贷”错了，是严惩不贷，而不是严惩不货，连字都写错了，还什么告示?”

　　那头头脸涨得通红说：“毛小子，你竟敢当众揭短，我两个耳光给你。”，围观的大伙急忙上前挡住，大伙知道小天华记性好，可以说是过目不忘，说：“打娃娃不算角色，你叫天华背告示就是。”那头头听了，有了下台阶的机会，又有制小天华的把柄，于是那头头说：“好好好，你背，背!”说完忙站到告示前挡住小天华的视线。

　　小天华的记忆确实是惊人，当差役贴告示时就读了一遍，脑子里留下了印象。小天华胸有成竹地说：“我背，不过我背出来你该怎么办?”那头头估计小天华背不出，满有把握地说：“你背得一字不漏，就喊我王八蛋，你要是漏掉一个字，那我就喊你王八崽子!”

　　小天华一口气把那告示一字不漏地背完，重重地抛下一句：“王八蛋!王八蛋!”围观的大伙也齐崭崭地高喊：“王八蛋…”

　　胸内定乾坤

　　满清时，每年秋由县举行一次童子试，招收生员为童子班。

　　陈天华童年时好胜心强，吵着要参考童子试，他父亲只好依从，带着陈天华去县城，准备了麦子粑上了去县城的路。乐安冲离县城八十多里路，满了走一天路，只到居木桥(现游家镇)，小小脚走得红肿，可小天华不叫苦，还劝他父亲好生歇歇脚，走了一天半才到县城。

　　第二天到余山会馆报名，余山会馆诸多报名的穿着都很洋气，而陈天华穿的是粗布衣，自己家里染的色褪了色，实在有乡巴佬的味道，乡里伢仔进城格外引人注目。轮到陈天华报名，其貌不扬、土里土气的陈天华报名：“陈天华。”登记名字的先生摘掉眼镜说：“天华，天之光华，名字不错，不错。不过，名符其实吗?嗯。”陈天华心里很想说什么，他父亲忙摇手，怕惹出事端，天华忍住了，走到一边吃起麦子粑粑来，吃得很是滋味。

　　那报名登记的先生看到小天华饥饿大口吃麦粑粑的穷相，头一扬，眼睛露出鄙视的神情说；“腹中藏麦饼啊腹中-藏-麦饼。”那先生一摇一晃的斜视陈天华。陈天华听在耳里气在心里，忙站起来扯扯衣角，不慌不忙地说：“胸内定乾坤啊胸内-定-乾坤。”陈天华学着那先生也一摇一晃的。那登记名字的先生听了又敬佩又恼火，接着问：“陈天华，何方人士?”陈天华本是小鹿桥的，山溪与资江相汇的入口处，小地名又叫大井。陈天华想了一下，小鹿太小，大井才大，丢小取大，于是回答：“乐山大井人。”

　　那先生冇收到陈天华的主荐银两，二是刚才受了被压倒的气，想耍弄陈天华：“大井虽大，长不出大鱼来。”陈天华听了耍弄的话，两眼一眨，头一偏，不紧不慢地说：“井水流大海，大海长大鱼!”

　　那先生听后暗暗赞许陈天华才华出众，但又不便出口，只是说：“明天考试。”

　　傲相公

　　在新化实学堂以全优成绩著称的陈天华已是十六七岁的堂堂后生了，他博览群书，心怀大志，敢改陋习，敢抗俗规，不结辫子，一头青亮的散发披在肩头，显得虎虎生气，在陈家族中名声显赫，不仅为陈族人所敬重，还为新化人所敬佩。

　　乐山乡(现荣华乡)陈族的巨富陈立模心想只要把陈天华奉承巴结好，等陈天华发迹定是一座靠山，能保世代富贵荣华。当陈天华放假回小鹿桥时，特地安排一桌酒席接待陈天华，并请陈天华敬重的陈云帆先生做陪。首先在客厅请陈天华品茶闲叙，陈立模夸赞陈天华说：“你天华为我们陈族争了气，一是你天华的荣耀，二是我们陈族祖宗有灵，你光宗耀祖，为我陈族万幸之福矣。”

　　陈天华从陈立模话里领悟到了潜台词的意味，接过话题说：“愚侄不才，无荣耀可言，惭愧。”陈立模提出愿出资支持陈天华深造的意愿，并请入席，让进小厅入席，坐定后倒酒。这时陈天华看着丰盛的酒席，鸡肉鱼满桌，觉得陈立模世伯暗藏玄机说：“今天世伯如此厚爱而设如此盛宴，想必有所示教。”陈立模左手握着酒杯，右手抚摸光秃头顶说：“请，请饮酒。人盼兴旺树盼春，欲望陈家后来人。只望族侄青云直上后，不忘族伯陈立模对你敬重，保我陈立模不落沉沦，足矣!”一边说一边掏一纸契约让陈天华签字。

　　陈天华不动酒杯站起身，长发一抖说：“学子所求学问，全在救国兴邦，不可为私家私利而断送前程，世伯对不起!”说毕，扶着云帆老先生辞席走出了陈立模的家门。

　　陈立模呆站门口望着远去的陈天华的背影叹了一声：“傲头傲骨的傲相公。”

　　拒婚明志

　　1900年.陈天华以全优成绩由新化实学堂(现新化一中)保送到湖南岳麓书院读书深造。陈天华在岳麓书院像是大鱼入了海，在学问海洋更广阔、更深远了。他写出的文章有说服力，有感染力，直指满清腐败，痛斥列强侵略，同指民众疾苦。他的文章在岳麓书院的学友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，大大激发了学友的爱国热忱。

　　当时的湖南巡检赵尔是个有爱国思想的开明人士，他读了陈天华的文章颇受感动，对陈天华的爱国之心，救国之志极为赞许。几次在住所秘密邀陈天华探救国之路、救民之策。赵尔之女赵小姐常参与密谈，对陈天华的爱慕之火在内心暗暗燃起，既爱又敬之情在赵小姐内心深处开始萌发。

　　赵小姐趁他父亲用餐之时，对父亲吐露了爱慕陈天华的隐情，表明了她对陈天华的人品和文品敬佩不已的情怀。女儿之心与赵尔之心正好合拍，赵尔非常赞同。于是即刻派下属去请陈天华，陈天华未来，又派他儿子驾车去接，陈天华未到。赵尔深知陈天华的傲气傲骨，只好自己开车去接请，陈天华才到，

　　陈天华一到，忙备酒席。在席间，赵尔提出求婚的请求：“愿你与我女儿喜结连理，百年好合。”陈天华一听，心里炸了锅，左右为难起来：要拒，不妥，面前赵尔是巡抚，一省之长；要应，不行，自己的爱国之心，救国之志，岂不被情网所束缚而消泯吗?考虑再三，陈天华采取拖的办法，于是细声地说：“承蒙赵尔大人之错爱，学子感激涕零，我理当欣然应允，不过”，陈天华停下话题，话暂时打住。赵尔急问：“不过什么?”

　　“不过自己学业未成，心志未酬，婚事尚早，暂且缓—”

　　“缓到何时?”

　　此时，陈天华站起身来，见到席上只有赵尔一家人在座，别无外人，坚定而有力地说：“到天华元年。”

　　赵尔深明事理，傲骨之人不可强求，哈哈大笑说：“陈先生真乃壮志冲云天之士，立志要扫除内外交困、民不聊生的残局，置个人私事而不顾，可敬可敬!”赵尔的话也正合陈天华的心意，大家又重新入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