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錾字岩春茶之约

作者:杨亲福 编辑:曾维峰 2018-04-02 11:05:51
时刻新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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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初春。乍暖还寒的季节,人们还没有投入春耕生产里,茶农已开始忙碌了。这时,我总会去一趟錾字岩,那里有我的春茶之约。

  我的家在湘中雪峰山脉东麓,千里渠江的一个源头。家乡堪称高山上的平原,“平原”里的河流向西流入幽深的大弯山峡谷,峡谷中部的南岸半山腰,是錾字岩。我家距錾字岩约六公里路程。

  在我很小的时候,听到一位上了年纪的堂叔讲过,清朝初期,錾字岩大铺里屋边有一百蔸茶树,被投宿的一位满清朝庭官员看中,列为“贡品茶”。朝庭官员投宿当天,在酒醉饭饱之后喝茶,大惊茶水的甘甜与清香:“好茶,天下无二!”应要求,主人带朝庭官员进塬土里考察了茶树。叶子油光青亮的百余蔸茶树,甚是可爱。兴奋之中,那官员指着一座岩石,对主人说:“可在这岩石上錾‘贡品茶’三字,落上我的名字。”主人立即派儿子找来一坨生石灰,泡入桶中,制成石灰浆,再请那官员在岩石上题字。后来,主人请来石匠,錾了朝庭官员题写的“贡品茶”三字。也因此,这个地方被人们叫成了“錾字岩”。錾字岩,是今日奉嘎山渠江源景区的部份。

  盛夏季节,一碗温凉的绿茶下肚,不但止渴,还会透心儿的清爽。錾字岩有座茶亭,专门服务过路客人。在那个夏天里,我进錾字岩邹今保家里喝了茶,认识了他一家人。三番五次后,我又认识了他的一些邻居。

  邹今保说:“我们有祖训,来了客人要敬烟奉茶,茶是见面礼,不管是国家干部还是平民百姓,到了家都是客,要以礼相待,不能厚此薄彼。”很快地,我成为受邹今保一家人欢迎的人。邹今保的妻子,每年都要送我一包春季绿茶,我没有去拿,她就给我留着。那个时候,錾字岩只有五栋板屋,我慢慢发现,所有板屋的人家都热情好客。

  后来,我逐步认识了铁观音、黄金桂、武夷岩茶、永春佛手,金骏眉红茶等茶,可我还是钟情于錾字岩的绿茶。我没能把錾字岩的茶上升到文化的高度,可那里的茶的确不同于别的地方的茶,已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在大学教书的五姨妹曾送我一筒普洱茶,我意识那筒茶的价格不菲,便觉得没了饮用的欲望,扔在书桌角落里任其尘封不曾挪动。清明节前的錾字岩月芽茶昂贵得很,总会买几斤收着,在盛夏季节让一包包翠绿的清香飘向四面八方的远方朋友家中,带去大山深处春的祝福夏的热烈。

  錾字岩的茶园

  錾字岩的几栋板屋,一字儿排开,都在通行的路边。右边的山冲,很深很高。这山冲,在我的记忆里,一直叫蒙眼冲。过来人讲,因三面环山,山雾易起难收,常蒙眼睛而得名。錾字岩和蒙眼冲一起成为奉嘎山渠江源景区后,主管开发工作的镇干部,根据蒙眼冲农民唐喜生传说的錾字岩故事,将蒙眼冲改名为无二冲。如今的渠江源景区,是以茶文化为主题的集茶园和山水美景于一体的休闲景区。因为蒙眼冲左右两边都有了水平的旅游公路,蒙眼冲便成了核心景区,錾字岩反倒变成了渠江源景区的一个角落。其原因,当然是两个山寨的交通便利彻底翻过来了。

  在我年轻时过路錾字岩落脚邹今保家时,听他说,要上蒙眼冲,得从他家屋后爬山约两公里,到了蒙眼冲,没有别的路出山,得原路返回。据说,蒙眼冲那里也有几栋板屋,十来户农家,杂居着五姓人家。边远、偏僻、交通闭塞,加上人平不足一分稻田,大家都十分贫困。贫困的显著特点是单身汉多。

 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,在“农业学大寨”运动中,原奉家乡的川坳村,计划开垦千亩梯田,从我家上游两百米处引河水。奉家乡举全乡之力奋斗三年,修出渠道的通道。渠道通道经过蒙眼冲中心。这条渠道通道,一直没有通河水,但方便了蒙眼冲人的交通。我沿着这条渠道,来到蒙眼冲,认识并结识了唐喜生、刘崇云等农民。

  第一次到唐喜生家,是专程采访他们村民小组举全组之力顶风冒雪开垦梯田的新闻。我至今还记得,他们蒙眼冲,原来叫大桥村第五村民小组。那次吃住在唐喜生家,是他们夫妻执情好客的结果。唐喜生介绍,组长方云富带领大家集体开梯田。我没有采访方云富,直到他患癌症辞世,一直没有见过他,但给他发过表扬稿。以后,我给他们发过好几个弘扬正能量的新闻稿子。比如他们集资修出山公路,将开垦的梯田改成茶园,新开百亩茶园等等。

  记得那是夏季的一天,刘崇云的妻子和唐喜生的妻子跑到我执教的学校,问我结余了大米指标么?我毫不犹豫地说:“有!”把全部结余的大米指标给了她们。她们在粮站买到米之后,给我送还粮油供应手册。刘崇云妻子告诉我:“卖给我们的是扫仓米,有不少沙子!”我听后很气愤,准备去粮站讨说法,被两位女人坚决地制止了。不管怎样,我成了两位女人,不,是他们两家人心中的好人。他们对我很好,也很信任我,凡婚姻、批宅基地等大事,都会想起要求我帮忙。

  如今,每逢初春的晴天,我总会坐在唐喜生农家乐或刘崇云农家乐的阶基上,端起一杯绿茶,感受春的特别景象:开得正旺的野生樱桃花,刚刚开放的紫杜鹃花,漫山遍野;房屋四周的茶园中,蝶飞蜂舞;村妇少女说笑着嬉戏着,巧手在采茶,那五颜六色的花衣裳,在修剪过的茶树绿带的衬托下,很像盛开的花朵在闪烁,将渠江源茶园点缀得春光无限,盈满诗情画意。

  刘崇云农家乐三楼品茶室的门两旁有一副对联——“流华净肌骨,疏沦涤心原”,上面横挂着竹制的牌匾,刻着“清茶洗尘”四个大字。

  我不禁暗想:“清茶洗尘”四字,意境妙哉。作为日益忙碌的都市人,能来到这里,走进素朴的农家乐,“清茶洗尘”,不随众,不奢华,不喧哗,坚守宁静与淡泊,是多么难能可贵!后窗外面,是绿意流泄的茶园,最让人心动的,是茶园里有几把特制的“伞”,即小小的观景台。

  人生起起伏伏,长路弯弯曲曲,在这样一方静谧的天地里,没有灾难,该多好啊!刘崇云妻子患尿毒症已经过十年,刘崇云一直呵护妻子,无怨无悔。而且,夫妻共同努力,于二0一六年建成了价值过百万元的三层板屋农家乐。我给刘崇云多次发过文章,推过县级道德模范。为了让他家的茶叶脱销,我多次上门买茶叶。

  每次到他家,他或他妻子不一会儿就会上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。茶气袅袅上升,茶香随之四溢,这是蒙眼冲独特的气息,芬芳!让人的心一下了变得舒缓、闲适、心神宁静。文人墨客大多喜欢茶道,刘禹锡说“骤雨松声入鼎来,白云满碗花徘徊”;陆游“宁可舍酒取茶”,“眼明身健何妨老,饭白茶甘不觉贫”。但我喝而不品,从不讲究“茶、水、器、境、艺”,喝的只是心情。

  日前,又是采茶季节,我又去了一趟无二冲,过去的蒙眼冲。唐喜生正在挖菜园土,见我来了,忙放下手中锄头,回家给我泡茶。我问:“现在不忙吗?”他回答:“茶园流转给了茶厂,比以往轻松多了。”

  如今,唐喜生家有五亩多茶园,全部流转给了茶厂,流转费每年每亩一千八百元,茶厂每年二月一日一次性付清。唐喜生说:“每年的开春,我家就有这九千多元的固定收入。有了这笔固定收入,春耕生产就好搞多了。”像唐喜生一样,觉得“春耕生产就好搞多了”的还有同组的所有农家。唐喜生介绍,原大桥村第五村民小组共流转给茶厂的茶园过两百亩,农民每年获得的流转金过四十万元。”

  茶厂是通过招商引资办起来的,经理为外地人。但经理在渠江源景区拥有自己的过千万元价值的农家乐,也算原大桥村第五村民小组人了。加工茶叶的厂房是过百平方米的大厅,有大型的电动揉茶机,有现代化的红绿茶加工生产线,揉茶机能吞吐过千亩茶园所产的茶叶,能为渠江源内外的过千农民“揉”出好日子。茶厂经理介绍,他的茶叶不仅有产品,而且有品牌,且和外省茶叶经销商有合作协议,不愁卖。茶厂兴旺,又促进了旅游业的大发展。

  唐喜生说:“在清朝,我们这里出‘錾字岩’贡品茶,但并未因出贡品茶而富裕。改革开放后,我们打‘贡品茶’招牌卖茶,但销售难,一年到头,能卖三五千元就不错了。如今,茶园变成旅游景区,又有茶厂,能将茶产品变成茶商品,‘贡品茶’真正成为幸福茶!我家除了流转出去的茶园,还有一亩多属于自己的茶园,去年卖出去一千二百元一斤的苞子茶就过六斤,这一亩多茶园出了万多元。”大家都经营自家的一亩多茶园,茶厂今年都是请外边的女人采茶,第一季茶,每斤手工费二十五元,巧妇每天可采五六斤鲜茶。

  每年的初春,女人们进蒙眼冲茶园里采摘茶叶时,我就会去拍几张采茶新闻图片。我都住在唐喜生家里。唐喜生夫妻都劳动去了,我一个人喝茶。多少年了,在蒙眼冲喝茶喝出一种情绪来了,就从喝茶变成品茶。我喜欢用玲珑剔透的玻璃杯,看茶叶在沸水中翻滚、舒展,特别地,蒙眼冲的茶能立起来,毛尖朝上!杯中茶叶,浮浮沉沉,水的颜色由无色变浓青,色泽调和。小喝一口,爽心,含而柔甜,再品味,醇香绵长。心得到滋润,逐渐沉静,疲惫遁去。

  有时,趁着明月,唐喜生也陪我一起喝茶。他说:“时代不同了,我也晓得什么是品茶了!”生活的快乐与烦恼,在交谈中尽情释放。久经考验的朋友,以特有的体贴、关心和帮助,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,感叹着人生易老天难老。进入老年,心态渐好,不是源于生存的风调雨顺,而是渐悟的“好死不如懒活”的从容与淡定,一如沸水蒸腾的“贡品茶”,溢出了深蕴的生命清香。

作者:杨亲福

编辑:曾维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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